沙以冰融可能走到建交吗？美今夏拟凭“世纪交易”终结巴以争端

丛培影（发自以色列海法）

目前中东地区最引人关注的议题之一，是沙特和以色列的走近，两国关系近期出现实质性改变。实际上，在卡塔尔断交风波中，一向行事谨慎、不愿介入阿拉伯世界内部事务的以色列，却公开支持沙特等海湾国家，表明沙特和以色列关系在发生改变。沙特和以色列关系改善是出于应对共同安全威胁的考量，并对整个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伊朗，沙以关系画风转变的源头

联盟问题向来是国际关系研究中的重要议题。通常情况下，人们认为国家选择结盟是为了实现权力平衡。然而，权力平衡却不能解释一些反常的“强强联手”现象。对此，美国学者斯蒂芬•沃尔特在其著作《联盟的起源》中，对国家如何选择盟友问题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国家选择结盟是为了制衡威胁，这种威胁主要源于综合实力、地缘毗邻性、进攻能力和侵略意图等四个方面。现实中，沙特和以色列的接近，并结成准军事同盟，就是出于对伊朗这个共同地区威胁的考虑。

虽然是共同的挑战，但伊朗对沙特和以色列威胁的表现形式不同。伊朗威胁以色列的是生存安全和沙特的地区领导权。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实施的是积极防御战略，即固守已经获得和占领的领土，不追求任何新的领土扩张，但前提条件是必须确保控制区域的绝对安全。在以色列看来，伊朗在黎巴嫩内战结束后持续向“真主党”提供援助和支持，不断向控制加沙地带的哈马斯进行渗透，并在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将军力部署到以色列控制的戈兰高地附近区域，使以色列感受前所未有的安全威胁，也点燃了以色列对伊朗的仇恨。以色列国内各方力量可谓是同仇敌忾，一致炮轰伊朗破坏地区稳定。

基于综合实力和宗教地位，沙特一般被视为阿拉伯世界的领导国家。沙特和伊朗存在严重的教派矛盾。沙特一直都在确保自身在阿拉伯世界的绝对领导地位，但伊朗却利用一切机会向阿拉伯世界不断渗透，包括向中东地区什叶派力量和一些逊尼派力量提供军力和财力支持。在沙特看来，这已严重挑战了沙特在阿拉伯世界的领导权。有分析认为，伊朗和沙特之间的敌对程度，要高于伊朗和以色列之间的敌对程度。事实上，“生存安全”和“地区领导权”分别是以色列和沙特最为关注的议题，共同的威胁使沙以迅速接近，不断深化两国在各领域的务实合作。

萨勒曼，沙以关系实质性改变的推手

沙以关系在沙特萨勒曼王储掌握实权后，出现了一些实质性变化，这与他对国家整体战略布局密切相关。他在制定对外政策中将伊朗界定为沙特的最主要对手，并试图联合一切力量，针对伊朗构建的从德黑兰到贝鲁特、途经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什叶派新月”进行围堵，对威胁到阿拉伯半岛稳定的也门胡塞武装实施直接的军事打击。在沙特看来，以色列是一个有能力、也有意愿对伊朗采取行动的国家，与沙特存在高度的战略契合。与此同时，以色列被沙特视为中东地区的一个经济样板。萨勒曼王储掌权后，提出了旨在推进国内改革、提升经济活力、增加社会开放度的《沙特2030年愿景》。按照这一愿景，沙特经济必然经历一场革命，改变其严重依赖石油生产的经济结构，大量吸收外部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最终实现产业转型与升级。

萨勒曼王储此前在接受美国《大西洋月刊》杂志采访时，表达了沙特对以色列整体认知的改变。首先，他认可了犹太民族的生存权。当问到犹太人是否拥有权利生活在其祖先曾经生活的部分家园的时，他表示任何地区的任何人都有权生活在自己和平的民族国家中。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都有权拥有自己的土地和家园。其次，他肯定了与以色列开展合作的必要性。他认为以色列体量虽小，却是一个强大和迅速增长的经济体，沙特和以色列在很多领域都存在共同利益。此外，海湾国家、埃及、约旦与以色列也可以开展富有成效的合作，这有利于阿拉伯世界整体面貌的改变。

随着沙特和以色列的加强合作，沙特国内政治气氛也在发生变化。知识分子、记者和作家等更多的表达了他们对以色列的支持，并支持以色列对伊朗的政策，甚至呼吁两国关系正常化。他们认为阿以冲突给伊朗在中东扩张影响力创造了机会，一些人甚至将加沙边界发生的冲突归咎于哈马斯和伊朗。

从建国之日起，以色列一直寻求得到周边阿拉伯国家的承认，长期以来也从未放弃任何改善与阿拉伯国家关系的机会。沙特作为阿拉伯世界举足轻重的大国，推进与沙特关系的改善对以色列而言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阿拉伯世界对以色列整体的态度十分不友好，以色列改善同沙特关系无异于获得了撬动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战略支点。以色列领导层对改善沙以关系的评价十分积极。2017年9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就曾表示，目前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是历史上最好时期。

在过去几年中，以色列一直在明里暗里为沙特提供支持和协助。在卡塔尔断交危机中，以色列第一时间对沙特表示支持，并宣称没有所谓的以色列反对阿拉伯国家，而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反对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当时，以色列国防部长利伯曼就认为危机给以色列和海湾国家提供了合作的时机。同时，以色列和沙特私下也在分享有关伊朗的情报。沙特和以色列的两位前情报官员，在2017年召开的研讨会中就曾讨论过两国的共同利益。

关键议题转变，巴以争端退居次要

沙特和以色列的走近，可能给中东地缘政治至少带来两大变化：第一，关键议题的转变；第二，整体格局的变化。这两大变化对中东地区地缘政治格局将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在过去几十年中，巴以冲突一直是影响中东政治的关键议题，阿拉伯世界在巴勒斯坦问题上保持了一致的立场。很多阿拉伯世界国家都将反对以色列作为政权合法性的基础。如今，沙特对以色列态度的转变，可能影响整个阿拉伯世界态度的变化。

目前，美国、沙特等海湾国家、以色列、埃及都将遏制伊朗在中东地区的扩张，作为最大的威胁和挑战，尤其是伊朗的核计划与导弹项目。与遏制伊朗扩张议题相比，巴勒斯坦建国问题已经退居次位。萨勒曼王储在巴以问题上的态度也出现了重大变化。他对巴勒斯坦领导人提出批评，认为在过去40年中，巴勒斯坦领导层不断地失去机会，拒绝了几乎所有方案。他认为是时候接受新方案和停止抱怨了。这一态度的转变对巴勒斯坦领导层而言，无异于一记重击。巴勒斯坦方面此前一直认为，整个阿拉伯世界在巴以冲突问题上会是铁板一块，以色列想要得到承认，必须在巴以问题上做出让步。

沙特态度的转变，也和美国在巴以问题上立场的改变存在密切关联性。特朗普政府解决巴以问题的“世纪交易”即将在这个夏季末出台。据称，方案划定的巴勒斯坦国领土范围包括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部分地区，但不包括耶路撒冷。沙特已对巴勒斯坦问题失去了兴趣，他们现在更为重要的关注点是遏制伊朗。然而，无论如何，沙特和以色列实现正式建交，要以巴勒斯坦问题的解决为前提条件。原因是沙特不希望阿拉伯世界对其进行批评，而损害其公众形象和宗教圣地保护者的地位。特朗普政府提出的方案可能给沙以建交提供契机，沙特可能以巴勒斯坦领导人对和平进程缺少诚意，而绕过巴勒斯坦建国问题，与以色列正式建交。

此外，沙特和以色列的走近，也改变了中东地区的整体格局。中东正在出现了两大对峙阵营：一方以美国、以色列、沙特等海湾国家以及埃及为代表，另一方以俄罗斯、伊朗、土耳其以及卡塔尔和什叶派力量为代表，两大阵营在中东地区展开了激烈竞争。有分析认为，两大阵营的争夺会进一步撕裂阿拉伯世界的内部团结，海合会和阿盟内部都将出现彻底的分裂。两大阵营对峙使中东地区其他国家也无法置身事外，必须在两者之间选边站。更为关键的是，两大阵营之间的激烈对抗，可能会使本已动荡不安的地区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多变，充满更多不确定性。（作者为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一带一路”战略研究院副秘书长、以色列海法大学亚洲研究系博士后）（主编商灏 编辑严葭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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