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冷战阴影与中国盘活亚太外交

马晓霖

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5月3日至4日，由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总统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国家经委会主任库德罗、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等大员组成的高级代表团将访问中国，商讨解决两国贸易争端，避免陷入鱼死网破的贸易大战。这次由贸易纷争引发的中美摩擦似乎并不简单，已被普遍认为是两国的技术竞争和领导力竞争，进而使中美关系在战略层面遭逢建交以来的空前危机。

总体上看形势似乎对中国不利，美国确实摆出遏制中国崛起的明显意图，但是，中美关系未必会全面倒退到冷战状态。近期中国外交也迎来不少亮色，特别是盘活亚太地区棋局，营造出一系列有利于消解美国围困的新局面。美国发动的贸易战无法获得亚太国家认可，地缘关系的变化也朝着深化多极化甚至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因此，不必对中美关系走向大势太过悲观。

中美对峙：贸易战、技术战与领导地位争夺战

美国对中兴公司的全面封杀初步决定，似乎成为标志性贸易战事件。在一般人看来，美国对中兴的致命惩罚，不仅在于这家上市公司违反相关禁令，向美国的贸易封锁对象出口敏感电子技术，还事关8万员工就业的人道主义问题，更是捅向混合所有制中国巨型企业的致命一刀，直击中国高新制造业芯片严重依赖美国的命门。

但是，美国绞杀中兴未必要“政治化”解读甚至拔高到国家博弈层面，而应从是否“合规”这个技术性或商业诚信问题的角度理性判断。美国曾高额惩罚大量本国或西方违规企业，它们同样也曾经面临企业破产和大量员工失业的风险。其中倒霉的美国企业有：2010年，高盛公司因向投资者兜售垃圾股而被罚款50亿美元； 2013年，摩根大通因兜售不良抵押房贷被罚款130亿美元；美国银行因兜售不良抵押房贷和金融诈骗被罚款166.5亿美元；2014年，德州安纳达寇石油天然气公司因污染环境被罚款51.5亿美元；花旗银行因兜售抵押房贷被罚款70亿美元；礼来制药因隐瞒药品致癌风险被罚款30亿美元……

倒霉的西方公司有：2012年，英国葛兰素史克因营销欺诈被罚款30亿美元；2014年，法国巴黎银行因藐视美国定向制裁法案被罚款89亿美元；瑞士瑞信集团因涉嫌协助逃税被罚款26亿美元；2016年，英国石油公司因在墨西哥湾钻井井喷导致人员死亡和重大环境污染被罚款208亿美元；德国大众汽车因在排放测试中作弊和撒谎被罚款147亿美元……

如果查看美国制裁过的跨国企业黑名单，能开列出很长一串，而且罚金额度都远远高于中兴，因此，有理由把有明显把柄的中兴受罚当作孤立的个体事件。当然，综合其他美国出台的措施看，中国的快速崛起特别是制造业能力的强劲增长已引起美国恐慌，美国这一轮的投资与高科技出口限制的确是从保护美国技术优势，遏制中国超越美国的长远考虑而出。美国对此并不讳言，是阳谋而不是阴谋，这种警讯不仅被美国领导人和各种政客所一直聒噪，而且行文于各种关于国家战略安全和产业竞争的官方文件。

从更宏观层面看，中国舆论高调传播的建设成就和大国自誉，中国引领全球化并参与全球治理乃至推出各种中国方案、发展模式、国际公共产品的大国责任感展示，都强烈地刺激着习惯于君临天下的美国，使其对失落世界领导者的长久地位感到不满。大型国有企业、高科技公司、依赖美国技术与专利的中国制造业和竞争力产品，以及游走于中美两国的高端人才，都势必成为美国封杀围堵的切入点。

贸易战是浅层次的争端，通过大量让利实现贸易平衡大致可以实现。但是，获得核心和确保长远竞争的技术优势，以及淡化中国崛起对美国领导地位客观形成的战略冲击，恐怕不是靠金钱输送和贸易平衡能够解决的，而是要取决于更符合公平贸易规则的市场开放，取决于两国消弭战略互疑、增加战略互信、增强相互依存。中国高层最近基于进一步改革开放而释放的对应措施，很大程度上也是缓释美国的忧虑与反制，也确实得到美国的肯定和赞赏。

23日，中兴再发公告，称已采取措施遵守美国相关法令，美国商务部也允许中兴提交更多证据，似乎愿意网开一面给这个企业一线生机。美国经贸高级代表团访华期间如果能达成全面谅解，至少中美贸易战的风险或烈度有望降低，但是，两国技术和战略地位竞争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

中国破局：积极盘活亚太外交

在美国与俄罗斯陷入持续新冷战的特殊阶段，美国没有理由与中国再次陷入冷战而两线树敌。中国外交最近开创的一系列新局面也有望软化美国立场，避免双边关系陷入历史性倒退。最新事态表明，在亚太事务和地区热点问题上，美国依然需要中国这个伙伴，或者说无法形成有效的对华遏制。

中印关系掀开新篇章：4月27日至2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与印度总理莫迪在武汉举行非正式会谈。这是自去年9月厦门金砖峰会之后的又一次中印领导人会谈，也是今年6月青岛上合组织峰会前的中印领导人单独会晤，而且破例安排在非首都的地方城市。这些不寻常安排凸显了中印关系的急速升温，也预示着印度重走传统的不结盟路线，或者说经历了偏向美国的一段弯路后开始向中国回摆。中印靠近标志印度并不打算参与美国正在编制的“印度太平洋”新战略，拒绝加入对中国的围堵，也无疑将缓解中国的战略压力，并提升中国对美国的话语权和博弈筹码。

中朝关系快速向传统盟友回归：在朝鲜主动寻求与韩国、美国和解并相继举行朝韩峰会、朝美峰会前夕，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3月底突然非正式访问中国并邀请习近平回访，迅速结束了中朝关系冷淡7年的状态，向美国和世界展示了中国在解决朝核危机及维护东北亚安全方面的独特地位和作用。

最近，朝鲜国内大力营造朝中友好气氛，金正恩还亲自到医院探访因车祸受伤的中国游客。甚至有消息称，在朝美峰会举行之前中朝将在平壤举行今年第二次峰会，进一步协调双边立场并为后续的无核化进程、朝美关系正常化以及朝鲜半岛和平条约的签署进行铺垫。

中日关系重返正常轨道：4月15日起，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正式访问日本并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外相河野太郎举行会谈，同时重启了停止8年的中日高层经济对话。王毅还称，随着中日关系的改善，高层交往将逐渐恢复。这是5年来中国外长首次专程访日，据悉也是为计划中的中国总理李克强访日做准备。今年是中日关系邦交正常化40周年，李克强今年3月曾表示，愿意积极考虑上半年结合出席中日韩领导人会议正式访问日本。

特朗普上台后，安倍晋三已5次访问美国。但是，特朗普既没有表现出对日本特别的兴趣，也无意按照原来的条件重返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而美国发动的贸易战同样让日本无法接受。自去年以来，日本已逐步调整策略，由原来的刻意与中国对抗和冷战转向积极和解与合作，并努力在中美之间保持适度平衡，安倍本人甚至主动提出今年实现访华。

总之，中美贸易战引发太大的涟漪，使舆论充满对中美重返冷战时代的极大猜测和焦虑。贸易战也许不可避免，但是未必不可收拾而无限扩大，相信中美最终能妥善处理。至于冷战前景，基于上述这些亚太外交乐观格局的出现，以及多极化态势的加强，大可不必担心中美会很快重新走上全面对抗的老路。（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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