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分离行动:不受欢迎的政治选项

作者:马晓霖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7-11-03 12:21:36

摘要: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民族解放运动,完成多民族国家构建后的地区单向分离主义,如果没有强大外力支持,即使打着“自决命运”的旗号,都注定成为不受欢迎并易于流产的政治选项。

单向分离行动:不受欢迎的政治选项

普伊哥德蒙特否认出走比利时,称“赴欧盟总部讲述诉求”

02f50b66eb089cb_size82_w580_h330.jpg
伊拉克库区主席巴尔扎尼辞职 库尔德独立梦碎

马晓霖

11月1日,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主席巴尔扎尼自动下岗,以示对此前的“独立公投”归于失败承担责任。无独有偶,此前一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卡莱斯﹒普伊哥德蒙特等6人在被解除职务后出走比利时,以逃避国内法律制裁。至此,分别搅动中东和欧洲的两场地区分离主义“公投”以彻底泡汤告终。不仅如此,它们还导致各自所享受的高度自治乃至半独立状态出现倒退。这表明,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民族解放运动,完成多民族国家构建后的地区单向分离主义,如果没有强大外力支持,即使打着“自决命运”的旗号,都注定成为不受欢迎并易于流产的政治选项。

分离失败:两案具有高度类同性

库尔德自治区和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简直就是一对状态和命运相似的双胞胎,无论资源条件、政治诉求、法律地位、分离方式乃至分离企图失败后的结局,都是如此相似,具有高度的可比性和规律性。

库尔德自治区自然条件优越,石油资源丰富,自伊拉克建国以来就寻求独立或高度自治,而且于2005年通过联邦法律确立了比自治程度还高的独特地位和优厚待遇。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是西班牙最富有和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地区,分离主义的历史虽然远比伊拉克库尔德人更久远,但是,自上世纪30年代西班牙内战结束,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就一直蒙受打压,直到1978年才获得有限自治。尽管库尔德人不讲国家通用的阿拉伯语,而且争取到库尔德语和阿拉伯语同等的官方地位;加泰罗尼亚人也不讲国语西班牙语,两个民族都缺乏国家认同,但是,两个少数民族历史上从来没有实现过政治独立,这次都想实现零的突破。

库尔德自治区此番“独立公投”旨在扩大库尔德控制区面积并掌握更多的石油资源,为最终获得独立积累资本,并且获得九成以上的支持率。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是不满经济贡献大实际回报少,尤其认为整个西班牙在拖本自治区后腿。本质上讲,还是加泰罗尼亚政治精英长期追求独立的势头推动,只是找个新借口而已。

库尔德自治区此番公投钻了政治体制与法律的空档。2005年的联邦法规定,库尔德自治区不仅在北方三省实行高度自治,而且可以与中央政府通过谈判解决“争议地区”范围问题,即另外三个省份库尔德人聚居区的归属,如果谈判失败,库尔德人可以诉诸公投决定与联邦的关系。这次“独立公投”就是在库尔德领导人指责中央政府没有谈判诚意久拖不决的情况下,采取这种极端方式对中央“逼宫”。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也异曲同工,可以说1978年的新宪法助长了其分离主义的欲望。结束佛朗哥独裁统治的民主西班牙重划行政版图,将全国划分为50个省,省之上增设加泰罗尼亚、巴斯克和加利西亚三个自治区,赋予其拥有独立议会和选择行政长官的权利,变相将单一制共和国变成松散的联邦制。

双方失败的情形也颇多相似点:首先,普遍不受国际欢迎,无论是伊拉克库尔德分离行动在中东,还是加泰罗尼亚分离行动在欧洲,都是孤家寡人。而且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一个世界大国愿意做它们的后台靠山。其次,均遭到中央政府强有力反制,不仅失去合法性,而且蒙受中央政府的全方位制裁和打压。第三,分离主义驱动的始作俑者均付出惨重代价,面临联邦法律的制裁。巴尔扎尼等公投组织者已被联邦法院通缉并被迫辞职;普伊哥德蒙特等被免职且受到法院传唤,一旦拒绝法院传唤,则有可能面临法院开具的跨境拘捕令。最后,分离主义得不偿失,无论是伊拉克库尔德人,还是加泰罗尼亚人,内部政治精英乃至基层民众陷入分裂,这对整体力量是一次严重削弱。库尔德人失去1991年后获得的诸多实际好处,包括长期控制的边境据点被联邦军队控制,而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暂时被西班牙中央政府接管并得到不少加泰罗尼亚民众支持,分离主义也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分离成功:单相思难以另起炉灶

库尔德人与加泰罗尼亚人想以和平方式与民族大家庭分手,是民族分离主义运动的一次大失败,还是二战后诸多民族分离主义努力中的两个最新失败案例。这两支拒绝认同多民族国家而企图建立单一民族国家的族群,也许试图模仿其他得以和平分家的案例,但忽视了它们当时当地的内外因素。更何况,从国际法上讲,这两个自治区均不具备成为独立国家的三个基本条件:相对固定的土地,相对独立的人民,所控区域的长期有效管理。

印巴分家。1947年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分治,是英国殖民统治结束后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两大族群无法分享权力且难以和平相处后被迫协商分手的,其过程漫长而血腥,而且了而未了,留下克什米尔归属这个巨大的争议问题。

捷克斯洛伐克分家。捷克和斯洛伐克独立和统一于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经历长达74年的和谐家庭生活,直到1992年在尝试了两年的联邦制松散关系后,以协商方式和平分家,堪称好聚好散的楷模。

南斯拉夫分家。南斯拉夫解体,也许是欧洲现代史上最复杂的一次分家,既有不流血的和平分家,也有充满杀戮后的强制肢解。1991年,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马其顿首先宣布独立。次年,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波黑)又从残存的南斯拉夫联盟独立并导致3年战争,直到签署波黑和平协议而正式独立。3年后,波黑战争爆发,又相继导致南联盟解体,独立出塞尔维亚和黑山两个独立实体。两年后,在美欧支持下,科索沃又从塞尔维亚脱离,至今未获普遍国际承认。

克里米亚独立。2014年,乌克兰的克里米亚以全民公决的方式宣布独立并加入俄罗斯联邦。克里米亚是在上世纪50年代由苏联领导人调整行政区划时,由俄罗斯划归乌克兰,而且其人口绝大多数为俄罗斯族,因此,这次受俄罗斯支持的分家也以不流血方式完成,但是,并没有得到乌克兰和国际社会的普遍承认,俄罗斯也为此承受着美欧经贸制裁。

上述既成事实的另起炉灶都有一定历史与现实原因,除大国操纵或强制实施的分离外,统派与独派大都呈现势均力敌态势,虽然同样存在统独之争,但最终通过妥协达成分家,基本体现了双向选择,避免了单向分离而引发的冲突与战争。这些案例与伊拉克和西班牙这种强中央、弱地方的力量对比明显不同,也与主体人口强统一、弱分离的意愿对比明显不同,因此,注定了这两场分离主义尝试以流产告终。

当然,分离主义势力和传统绝不局限于伊拉克和西班牙两个国家,世界上数十个国家都存在程度和规模不同的分离主义思潮和组织力量。由于政体不同,甚至国家组成的历史、法律渊源不同,对待分离主义的态度都存在差异。比如,加拿大虽然允许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搞“独立公投”,但是,分家努力最终被联邦法院和联邦议会设置了重重障碍。英国议会则授权苏格兰议会组织“独立公投”,英国政府承诺尊重公投结果,但是,无论议会还是政府,都不希望苏格兰分离出去,而2014年的苏格兰公投统一派占据上风,使英国暂时避免了一次再分裂。

尽管如此,伊拉克库尔德和西班牙加泰罗尼亚,毕竟不是加拿大的魁北克和英联邦的苏格兰,两个少数民族与主体民族的隔阂太深,这决定了一旦条件成熟,他们依然尝试脱离多民族国家母体而建立单一民族国家,也必然给整个国家带来动荡甚至战争。(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博联社总裁)


查看更多华夏时报文章,参与华夏时报微信互动(微信搜索「华夏时报」或「china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