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伊斯兰国”，远比想象的更棘手

丛培影

日前，伊拉克政府军与库尔德武装在国际联合阵线的支援下开始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展开猛烈攻击，试图重新夺回伊拉克重镇摩苏尔。从战局发展形势看，“伊斯兰国”节节败退，外界普遍认为收复摩苏尔只是时间的问题。表面看，国际反恐似乎取得较大突破。事实上，反恐战争仍然是国际社会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对恐怖主义的全面认知和反思是全球反恐取得突破的关键环节。一般而言，最具杀伤力的恐怖组织通常将自身渲染为最具神秘色彩的宗教组织。它一方面给外界制造一种幻象，自身是难以战胜的，像幽灵般存在于任何角落。另一方面向潜在的参与者传达一种神秘感，加入它参与圣战是实现价值、获取荣耀的直接路径。因此，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了解和认知，对反恐战争的顺利推进具有重要意义。

病毒式结构和蔓延

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中东问题专家法瓦兹·格吉思曾详细地分析了“伊斯兰国”的崛起历程。在他看来，“伊斯兰国”已经接手全球“吉哈德运动”的领导权，其残忍和恐怖程度史无前例。而且，“伊斯兰国”和其占领地区穷苦的农村逊尼派群体打成一片，并在那里建立了潜在的社会基础。这些地区是滋生争斗的社会温床，经济的衰退和国家腐败使年轻人对行政当局失去信心，他们转而相信极端组织可以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与此同时，“伊斯兰国”将自身打造为全球范围内的逊尼派“卫道士”，其主要针对的目标是什叶派、犹太教徒和所谓的“十字军”，它将自身塑造成一个真正和纯粹的逊尼派理想的保护者。为实现这一目标，“伊斯兰国”将什叶派、库尔德人和基督徒都作为其恐怖袭击的目标，意图表明信仰的虔诚性。

与“基地”组织相比，“伊斯兰国”开展的行动更注重规模效应。它对目标发动恐怖袭击并不完全是为了复仇，而是要将恐怖袭击的场面传递给具有极端倾向的普通穆斯林，目的是吸引其注意，勾起其好奇心，接纳其为新成员。“伊斯兰国”对于信息的发布也更加注重规模效应。它利用各种社交媒体发布的海量信息，其内涵的战略是“如果特定的信息不能够打动你，别担心，不同的信息马上就到，这些信息可能不适合你的口味，总有让你眼前一亮的信息”。与此同时，“伊斯兰国”还在利用各种传播渠道，最大范围地散布其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理念。

此外，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已构建了“三环”网络结构。第一环是其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占领的地区，招募主要对象是叙利亚反对派、伊拉克的极端逊尼派和全球范围内的圣战者，目标是确保“哈里发国”的存在和延续。第二环是向其宣誓效忠的极端组织，包括埃及“耶路撒冷支持者”、巴基斯坦塔利班、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等。第三环是受到其蛊惑的个体，这些极端分子遍布全球，“伊斯兰国”鼓励他们在所在国发动“独狼”式恐怖袭击。“三环”网络结构中，最关键的一环是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占领区，这是其领导“中枢”。破坏性最大也最难防范的是第三环，即那些受到其思想影响的极端个体。

恐怖组织？其实是成熟军队

目前，外界对“伊斯兰国”的认知在其定位、属性、应对手段等方面还存在一定的偏差。现实中，对极端组织的认识产生了偏差，不但无法削弱其影响力，还会自乱阵脚，产生更大的社会恐慌和战略误判，那么，应该如何理解和认识“伊斯兰国”？

“伊斯兰国”是一个恐怖组织吗？它控制一定范围的领土、拥有很强的军事实力、控制通信系统，管理基础设施，并能自己创造财富，熟练地参与军事行动，它具有“准国家”的极端组织，而恐怖袭击只是它为了进行军事进攻和舆论宣传的辅助手段。现实中，“伊斯兰国”并不是散兵作战，它具备很强的军事实力、组织体系和一套令人生畏的军事战略。它熟练掌握与应用三种战争方式，即常规战、游击战和恐怖战，实现了三种战争方式的有效配合。正如美国国务院负责伊拉克和伊朗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布雷特·麦格科所言：“伊斯兰国”比基地组织更糟糕，它不再是一个恐怖组织，而是全面成熟的军队。

“伊斯兰国”有多神秘？它行事向来十分隐蔽，外界对它了解不多。现实中，西方媒体和学者获得的信息多数为其他组织和个人的间接描述，缺少有价值的一手信息。这影响了外部世界对它的判断和认知，无形中增加了它的神秘感。同时，其领袖巴格达迪也被描述为使一个宗教上知识渊博的教法学家，有资格和能力担任“哈里发国”的领袖。事实上，“伊斯兰国”的存在与延续不但需要资金支撑，还需要借助媒体平台进行战争宣传。如今，随着其“宣传部长”法雅德被击毙和伊拉克政府军在反恐联盟的支持下不断收复失地，“伊斯兰国”的神秘感正在褪去。

“伊斯兰国”如何立足？它崛起于叙利亚内战和伊拉克严峻的教派冲突背景之下，其存在和延续严重依赖于激发冲突与动荡。它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地区的扩张，得益于强烈的区域不稳定和民族边境的弱化，更依赖于伊拉克国内日益尖锐的教派矛盾。“伊斯兰国”主要通过煽动宗教冲突、利用政治弱点、发挥有效而残暴的军事实力等战略，实现对叙利亚和伊拉克部分领土的有效控制，并将影响力散播全球。它努力地将自身打造为逊尼派穆斯林的代言人和保护者。它已经融入到叙利亚和伊拉克社会当中，很难把它和当地社会和宗教分离开来。“伊斯兰国”更可能会利用宣教运动，声称对其打击违反了逊尼派穆尼斯的意愿，并将其比作对伊拉克的入侵。总体而言，是伊拉克战争和叙利亚内战为伊斯兰国提供了崛起和不断扩大影响力的空间。

摧毁它，长期攻坚战

彻底摧毁“伊斯兰国”的最直接办法是军事上战胜它，收复它占领的叙利亚和伊拉克领土。但困扰国际社会的首要问题是，谁能够对它实施致命性的打击。美国自身和其盟友直接派兵，缺少正当的理由，并可能引发更大的反抗；其他真正有能力战胜“伊斯兰国”的力量又另有所图，或者希望借助它实施牵制他者，或者与美国和西方交恶。因此，彻底战胜“伊斯兰国”的难度很大。

美国和其盟国已经意识到，完全依赖军事手段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只会给“伊斯兰国”制造更多喘息的机会。根除“伊斯兰国”的唯一办法是赢得民心来瓦解其存在的社会基础，这不能依靠一两场军事上的胜利就可以实现的。必须重建占领伊拉克期间与逊尼派部落形成的关系，并且将其用作对抗“伊斯兰国”的影响力来源。这需要反恐联盟打好一场“阵地战”，帮助伊拉克政府军控制摩苏尔后，能够维系对其的控制并借助于当地的逊尼派力量控制当地的局势，并让逊尼派力量和伊拉克政府实现真正的和解，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压缩“伊斯兰国”的活动空间，使其不会死灰复燃。

此外，打击“伊斯兰国”的反恐战争将是一场长期的“攻坚战”。很多分析人士就指出，一旦“伊斯兰国”控制范围缩小，其麾下的武装人员可能回流欧洲、北非、东南亚等地，使这些地区恐怖袭击风险升高。另外，即使能够不断压缩“伊斯兰国”的控制领土，也无法彻底根除它散播的极端理念。即便是失去了最后的据点，它反而会分散到其他不稳定的地区，借助其第二环和第三环继续发挥影响力，短时间的军事受挫，可能会使其选择蛰伏，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因此，国际社会在打击“伊斯兰国”的斗争中，还需通力合作、稳步推进，不能过于急躁、盲目乐观。（作者为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青年学者、国际关系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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