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医联体被叫停，因分流患者医生遭罚 “多点执业”动了谁的奶酪？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魏利生 实习记者 赵一静 北京报道

近日，一份被曝光的同仁医院会议公告显示，该院对涉嫌违规多点执业的眼科中心负责人免职，并课以其他处罚。

《华夏时报》记者获悉，受处罚的医生均为国内眼科专业顶尖专家，其在医联体背景下的多点执业受罚，也引发了业界对于如何缓解看病难、平衡医疗资源等问题的思考，而其背后还暴露出公立医院如何突破制度尴尬，以及如何化解多样化医疗需求等更深层次的问题。

记者此前发函同仁医院求证相关问题，但在长达1周的时间内，未收到任何回复。

等待仨月的手术

北京某上市公司高管邢女士正在急切地等待着来自“北京茗视光眼科”医生的通知——她妈妈双眼患有白内障，今年4月成功完成一只眼睛的手术后，另一只却已经等待了近3个月。

“如果3个月后进行手术，之前的体检指标可能面临失效，需要重新做检查，这将给老人带来极大的不便。”邢女士说，她们希望尽快开展另一只眼睛的手术。

或许她并不知道，令她等待的不是“北京茗视光眼科”，而是负责手术操作的北京同仁医院的医生。因为涉嫌违规进行多点执业，这位医生遭到同仁医院的处罚，导致其暂时无法前往“北京茗视光眼科”继续接诊或手术。

记者获得的一份文件公告称：XX医院眼科视光中心主任XXX和白内障中心主任XXX，未经批准在北京XXX医院等多家医院执业，同时在XX医院出诊期间，以无法做检查或缺乏晶体为名，多次将病人介绍到北京XXX医院做手术。鉴此，医院决定免去二人主任职务，取消2016年度评优评先资格，分别扣罚12个月、10个月奖金，并将两人相关违纪问题移送市卫计委医政部门作出处理。

《华夏时报》记者从权威渠道核实，该公告中所指的XX医院，即同仁医院，而北京XXX医院，即“北京茗视光眼科”，对此，同仁医院一位医生予以证实。

记者辗转联系到一位被处分的医生。对于事件原因，该医生表示，他介绍病人到“北京茗视光眼科”接受手术，是因为同仁医院确实没有三焦点晶体和多焦点区域晶体，而从病人症状看，上述材料能让病人达到最好的术后效果。

意外处罚背后

记者经过查询获知，该医生为同仁医院白内障中心主任，医学博士，临床和科研双学位博士生导师，从事白内障的临床、科研、教学和管理工作，有国内白内障第一人之称。

“三焦点晶体和多焦点区域晶体属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材料，目前在国内民营医院已经落地，但同仁医院这种公立医院尚未引进。”该医生说，公立医院对新材料、新技术的引进在审批上有严格的程序规定，且要考虑这些新材料、新技术的价格及公众能否接受等因素，与民营医院相比，在审批时间、效率上存在明显的区别。

多位公立医院人士也持同样观点。北京某医院财务部负责人表示，公立医院在审批程序上卡得很严，考虑的因素也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患者在价格上面的敏感度。即便最终获准引进，其落地时间也会较民营医院滞后1年以上。

“在公立医院里，新产品引进至少要1年以上，因为要经过层层审批，要招投标，还要判断新技术、新产品合不合格。而民营医院就不一样，只要国家允许，马上就能用。”他说。

一位民营医院医生也表示，在新材料、新技术的引进上，民营医院优势很明显。一是决策快，二是不受高价格牵制，民营医院的受众更容易接受这些新材料和新技术，即使价格更高。

前述被处分的医生表示，外界对医生“走穴”赚钱诟病很多，此次被处罚事件传出后，有人也以“分流病人”对其进行指责。但事实上，作为国内眼科顶尖专家，慕名而来在同仁医院挂号请他做手术的病人排到了1个月之后，他本人无意分流病人。“但确实有患者适用最新的材料，而我同时执业的民营医疗机构‘北京茗视光眼科’能满足患者要求，因此才进行推荐。”他说。

“民营医院的管理更为灵活，只要患者接受价格和治疗方案，手术可以周末做，还可以晚上做。我在这些医院的手术，也是利用休息时间做的。”他说。

这位医生还表示，其执业的“北京茗视光眼科”过去曾与同仁医院结为医联体，他在该眼科多点执业两三年了。“未料到这次竟然被处分，我们都很意外。”对于具体原因，他以不愿意透露拒绝回应。

而据媒体报道，目前同仁医院与“北京茗视光眼科”已不再合作。一位要求匿名的同仁医院内部人士说：“在前任领导任内，两医院的医联体合作已经搭建起来，医生也可以在茗视光眼科执业，只是未签协议。不过领导更替后，两家医院的合作就停止了，因此处罚了多点执业医生。”

对此说法，记者日前发函采访同仁医院，但在一周多的时间里，并未收到回复。

化解多样化医疗需求

医联体是指区域医疗联合体，是将同一个区域内的医疗资源整合在一起，旨在将患者向基层社区医院和非公立性医疗机构分流。多点执业是指医生同时受聘于两个以上医疗机构的行为，从而推动医务人员的合理流动，促进不同医疗机构之间人才的纵向和横向交流。

多点执业是中央层面积极推动的政策之一。早在2015年3月5日的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李克强总理就明确指出，要鼓励医生多点执业，发展社会办医。而在北京，医联体也被作为推动解决多层次医疗需求的一项举措。这些政策和举措，事关社会民生，有利于解决百姓看病难，也有利于充分调动医生的积极性，使社会医疗资源充分发挥作用。

不过，多点执业造成的患者分流一直是该政策推行过程中的重大阻力之一。此次同仁医院处罚医生，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医生以医院没有新材料为理由，把病人推荐到其他民营医院去手术。

公立医院为了保证公益性和基本保障，对药品价格有相对严格的管理标准，因而只能满足公众对医疗服务的部分需求。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公众除了基本需求之外还衍生出多样化的需求，经济能力相对较好的人对于医院的服务质量、服务效率及就医环境等有了更高的要求。在这种背景下，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结合成为医联体，民营医院提供更为舒适的环境和高尖端材料自由使用的便利，公立医院提供技术和知识支持，二者结合能够有效地满足不同人群的医疗需求。

“多点执业非常普遍，且受政策支持。同仁的案例，反映出相关政策在落实中，存在不小障碍，应引起有关方面重视。”北京某医院一位科室负责人说。

国内眼科界一位权威人士则表达出另一种担忧。“同仁医院眼科是国家重点学科，而据我所知，被处罚的同仁医院医生是相关学科带头人，背负着科研攻关的重任。如果无法接触到世界上最前沿、最先进的技术和材料，谈何引领科研攻关？”这位人士称。

前述被处罚医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从科研角度来说，医院方面的处罚，令他无法再继续在民营眼科医院做相关手术，导致其临床案例分析停止。“做30例和300例的统计分析，当然结果会不一样。临床案例越多，其提供的信息越多，科研结论也更有科学性和说服力。”他说。

在他看来，更大的担忧是，如果一些实力有限的民营医生为了追求利益，滥用新材料、新技术，缺乏科学的做法，对患者而言无疑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在这方面，聚集有尖端医生资源的公立医院更有优势。

他表示，医联体弥补了公立医院的缺陷，专家可以把高端的材料、技术放到民营医院去做。“这个平台对专家来说很有作用，我们作为国家重点学科，新东西来了却用不了，这对公立医院冲击很大。”

他说，多样化医疗需求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医联体作为一个整合医疗资源的平台，能使医生和患者都获益，希望国家能不断完善相关政策，为更多患者带来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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