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制度、义务教育与美国体验

    在《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中，谈及“教育”有十余处，其中关键之处有三：第一，居住证持有人享有与当地户籍人口同等的基本公共教育等权利；第二，以连续居住年限和参加社会保险年限等为条件……同时结合随迁子女在当地连续就学年限等情况，逐步享有随迁子女在当地参加中考和高考的资格。第三，保障农业转移人口及其他常住人口随迁子女平等享有受教育权利。

    从纵向发展的历史来看，当然有进步；但从公民权利的保障以及落实《义务教育法》的角度来看，显然还有很大差距。

    中国这些年的发展成就有目共睹，但是在户籍与教育，尤其是户籍与义务教育方面的进步却令人不敢恭维。《义务教育法》规定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义务教育的理解有个必须涵盖的内容，其一，所有适龄儿童、少年必须接受；其二，国家必须予以保障。每个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按照上查三代都是农民的中国逻辑，我相信，无论中产还是巨富，无论小官还是大官，都有或远或近的亲戚朋友在经历户籍与教育的痛楚，问题存在于政策改进的理念和推进的力度。

    有些所谓“复杂中国论”者，总是以“复杂”来作为不改革或延缓改革的理由，但事实是，每个国家都复杂，没有不复杂的国家，尤其是没有不复杂的大国。记得在一次民间组织的教育平权座谈会上，旅居美国18年、归国后从清华大学辞职的陈丹青先生在发言中说，如果说起美国在这方面的情况，有点令人沮丧，因为每个孩子入学都非常简单。他的原话我在写作此文时没去查证每个字词，但他表述的事实和含义让我记忆深刻，因为我立刻想到了在美国访学时给孩子办理入小学手续的情景。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入学手续结束。我当时真的有点不确定。孩子入学时我需要提供的最重要文件，是要证明我们一家居住在学校划片区域。这个证明可以是购房合同，也可以是租房合同。事实上，给孩子办入学手续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那个区域，只是签了租房合同，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证明孩子在入学的时候会居住于此就可以。并且，不管你以前住了多久，以及以后要住多久。

    其实，美国实行的原则跟我们一样，也是划片就近入学，由于没有户籍管理制度，当然也就与户籍无关，同时也与是否拥有房产无关，与父母的国籍无关。与入学有关的要件，一是孩子的年龄，二是居住的区域。后来我逐渐了解到，孩子入学甚至与父母的身份是否合法也没关系，非法移民的孩子一样可以入学，而且，学校不但不能以移民身份拒绝孩子入学，还不能向学生询问家庭移民情况，也不能向移民执法机构举报非法移民。孩子父母的身份是否合法，将由移民执法机构自行发现和裁定，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美国施行此项制度，历史也不算悠久，具体时间是自1982年最高法院裁决“普雷勒对多尔”（Plyler v. Doe）案之后。案件的核心是各州必须为非法移民子女提供免费的公共教育，以落实宪法第十四修正案“平等保护条款”。因为在此之前，很多州都不想为非法移民的孩子提供义务教育，或者通过收费来提供义务教育。但是，在这个判决之后，就再没有哪个州敢将这些孩子拒之学校门外了。

    事实上，跟美国比，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都是国内合法公民及其子女的义务教育问题，既然实行居住证制度，就不要再附加太多条件才能接受义务教育。居住证应该只是为社会管理提供基本信息的制度，不能在上面附加各种资源，否则，它只能成为另一种名字不叫户籍的户籍制度。大道理不需要再讲，每个孩子都应该也必须接受义务教育，不能因为父母的身份、财产的多寡、居住时间的长短等因素而有所克减。这种权利应该超越除年龄和实际居住地之外的所有因素。我一直认为，在中国现在的制度架构下，要真想做成哪件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关键在于做不做。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