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邢利斌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栗泽宇 吕梁报道
    3月31日是山西省金融办为全省最大煤炭民企联盛集团重组案确定的最终截止日期；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有关各方却都在躲避关于联盛集团和集团董事局主席邢利斌的话题。历时4个月的重组案陡生变数。
    此时，距邢利斌3月12日被警方带走已近20天。而在数年前，邢就已然成了话题人物，既有对其“白菜价买矿成就百亿身家”的质疑，也有对其“7000万嫁女”的愤懑。与煤炭息息相关的故事里，一时黑色烟尘弥漫。
    但在联盛集团所在地、80%财政靠煤炭的柳林县生活的普通百姓眼里，邢的人品却有口皆碑，柳林的每一个细胞都渗透着邢利斌的影子，他几乎扮演着全柳林致富“带头大哥”的角色。但正是这位“带头大哥”如今带着全柳林甚至全吕梁，陷入了一场空前的经济危机。
    近几年，煤炭市场低迷，这给联盛集团甚至整个柳林带来的几乎是灾难性的打击，柳林民间信贷挣扎在崩盘边缘，多位民间信贷担保人跑路。如今，放贷人口超过90%的柳林，人人自危。
    曾经的吕梁首富，邢利斌和他的企业一下子背负了数百亿元的债务，民间戏称他“首负”的同时，也开始抱怨；因为在很多人眼里，他是这个链条上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重组案迷雾
    “邢利斌已经回来了”的传言，近期在吕梁坊间不胫而走，吕梁的出租车司机老张甚至笃定，邢利斌就在太原的家里。
    3月31日，联盛集团一位工作人员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反正我是没看到他。”
    这一天，是联盛重组案的最后期限，但该工作人员表示：“目前依然没有消息。”4个月前的2013年末，联盛集团金融负债超过300亿元而无力偿还，不得不申请重组。
    事实上，邢利斌被带走的消息对联盛的影响最大的并不在生产方面，而在于对联盛重组方案和对联盛员工产生的心理影响。
    自3月12日起，有关联盛重组的传言是非始终没有停止过。一位联盛集团财务人员对本报记者表示，在他看来邢被带走后，联盛重组方案一定凶多吉少，“之前银行对我们的重组方案不满意，邢总在的时候还打算跟银行较较劲，但现在邢总被带走了，银行肯定高兴，我们就被动了。”
    建行山西省分行一位不愿具名的信贷负责人则否认了这种说法：“我们也不希望邢利斌出事，现在的情况是整个重组方案都停下来了，后面有什么情况还很难说。现在整个山西的状况都不好，所有煤炭、钢铁企业都面临困难，邢是一个标志，很多人看着他这件事呢。”
    3月31日，山西省金融办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一位工作人员表示，联盛重组方案目前不方便接受采访，即便采访也要到“处非办”（处置非法集资办公室）才能了解到详细的信息。
    事实上，联盛重组方案自被提出开始，各方一直在博弈。
    当邢利斌第一次向当地法院提出重组时，银行就提出对重组动机的质疑，并要求政府部门介入。彼时，联盛对外融资总额268亿元，其中银行借款余额153.54亿元，信托借款余额73.63亿元，融资租赁借款余额17.48亿元，银行敞口票据余额23.42亿元。在联盛长长的债权人名单中，建行、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招行、中信银行、中建投信托、中江国际信托等给予联盛融资超过10亿元。
    邢利斌最初抛出的重组方案是“一家战投出资30亿元，各银行合计出资20亿元”。但方案很快调整为“一家战投出资30亿元，与联盛存在互保关系的企业出资15亿元”。在上述联盛财务人员看来，这是邢利斌与银行博弈的证据。
    修改方案一出，很快传出互保企业被银行抽贷的消息。
    3月30日，吕梁市中阳县工行一位李姓工作人员向本报记者证实，与联盛集团存有互保关系的中阳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已经被银行方面停贷。
    “新贷款他们肯定是拿不到了，而且不光是工行，每个银行的贷款他们都拿不到。”该工作人员表示，这一指令来自省分行，原因是中钢与邢利斌互保，当邢利斌出事，中钢的信用评级会被重新评定。
    记者随即拨打中阳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袁玉珠的手机，但该号码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中阳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一位工作人员表示，目前袁玉珠并不在吕梁。
    银行方面，山西省国开行已经召集山西省各银行分行开会，要求各银行向各自总行发函，拿取相关授权以备签约之用。上述建行信贷负责人表示，目前尚没有签约的具体信息可以透露。
邢氏传说
    与联盛集团内部的模糊态度相比，在柳林“保邢”已经成为当下热门的话题，甚至有人准备在村内发起给山西省长写联名信的活动，但截至目前，具体动向尚未形成。
    在柳林，人们对邢利斌评价最多的莫过“不忘本”。
    “全吕梁人都知道柳林人有钱，因为他们都知道柳林有煤，煤老板们在哪儿采煤就给哪个村子里的人分一些钱，柳林人都知道最早带头给村民发钱的正是邢利斌，而且这么多年来，邢利斌给大家分的钱最多。所以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柳林的贾先生对本报记者如是说。这一说法得到了多位柳林人的印证。
    另一个被柳林人津津乐道的邢利斌的故事发生在柳林四中，这所昔日默默无闻的学校，在邢利斌投资后变成了柳林人最希望考取的高中。“学校里的老师都是从全国挖来的优秀教师，一年工资比一中、二中能高好几万元，骨干教师高得更多。而且学生学费全免，考上大学的还给奖学金，有个学生考上了清华，一下子奖励了10万元。”贾先生介绍称。
    事实上，在邢之后，柳林的煤炭企业兴起了投资教育热潮，多所学校以煤炭企业命名。但时至今日，由柳林四中更名的联盛中学依然是柳林最受追捧的学校。
    邢在柳林人眼中一向出手阔气，无论是投资还是对企业员工。因此柳林人最向往的工作是“到邢利斌的企业去”，其次才是考取公务员。
    但近几年，邢利斌的好口碑正随着他的衰落而消磨，在邢利斌投资的柳林惟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联盛酒店，多位服务员表达已经超过半年没发工资了。一位黄姓服务员表达出了他对邢利斌的不满：“再怎么热心公益，不发工资的老板我也不会说他好。”
    另一个让邢利斌失信的原因，源自柳林民间信贷体系的崩盘。
    在邢利斌的带动下，柳林所有煤老板都会为村民分一些“煤矿红利”。这些流落民间的资金形成了柳林巨大的民间信贷资金流。而这股资金在人称“王行长”的柳林县薛村镇高红村人王凤莲处汇聚之后，重新贷给了邢利斌等煤老板。
    但随着煤炭市场的走低，柳林民间信贷在2012年走到危险境地，当年春节后，王凤莲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刑事拘留，随后被批捕。此后，多位民间信贷担保人跑路，柳林民间信贷体系彻底崩溃。邢利斌等一众煤老板正被牢牢栓在这个危险的链条上。
煤老板的乌托邦
    邢利斌在吕梁最著名的投资是三座“园子”——工业园、农业园、教育园，如今分别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停滞之中。
    三座园区受到影响最小的是工业园，这座由洗煤厂和发电厂组成的工业园，设计理念是用洗煤副产品发电，但如今发电厂正常运转，但洗煤厂建成近两年来却从未投用。与柳林其他被黑色浸染的洗煤厂相比，这座洗煤厂保存着建成时的颜色。
    据了解，该洗煤厂建成于约两年前，时运不济，这正是煤炭市场走下坡路的时候，于是这座洗煤厂与几座同期完成技术改造的煤矿一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产能上去了，煤却没人要了。
    与工业园相比，教育园和农业园状况更为凄惨。
    邢利斌的农业园在槐树沟村，已经修建的20座居民楼，原本计划今年10月可迎接回迁村民上楼。但联盛重组的消息传出后，原本计划中的酒厂、肉鸡养殖厂、居民楼项目全部停工。如今，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开工。
    最具乌托邦色彩的联盛教育园，在距离柳林县城不远的山顶，紧邻年产300万吨的华润水泥厂。教育园区里，标准体育场、体育馆、游泳馆、艺术馆、天文台、图书馆、教学楼、宿舍楼、家长接待中心等设施一应俱全。
    本报记者在该基地附近的山顶看到，教育基地所在的山坡全部被未完工的楼房占据，且基本完成了框架结构的搭建。原计划今年年底完工投用，但一位当地村民却告诉《华夏时报》记者，这座教育园已经停工3年了。
    这座计划包含2所高中、6所初中、4所小学、4所幼儿园、2所武术学校的园区仅教室就有1200间，总占地面积24.92万平方公里，是吕梁现有市区面积的近5倍，总投资18亿元，全部由邢利斌承担。
    一位昔日联盛中学的毕业生表示，他一度幻想着在结婚生子之后将孩子再送到邢利斌的教育新城寄宿，在他眼里邢利斌的联盛教育园就是邢利斌为柳林孩子建的一所乌托邦。
    “整个柳林已经习惯了跟着邢利斌，他给大家分钱，其他老板也分钱；他投资教育，其他老板也投资；他转型做房地产，其他老板也做房地产；他开五星级酒店，其他老板也去开酒店。老板们都知道，跟着他没错。”上述毕业生说。
    现在的问题是，一旦邢利斌东窗事发，即便他做过再多的好事，黑白永远不能调和，柳林必须做新的选择，包括经济发展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