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能否打破政变传统

乔舒亚·柯兰齐克（Joshua Kurlantzick）

    泰国的局势最近突然滑向混乱与暴力。本月初，对立阵营在首都曼谷爆发枪击，导致至少3人死亡、超过110人受伤。接着，抗议者占领政府部委并继而挺进总理府和警察局总部，又造成几十人受伤。位于曼谷的政府部委附近部分地区一度看起来像是叙利亚的战区，失去了曾作为整个东南亚最国际化的大都市的影子。
    由于反对派领导人素贴·特素班表示拒不妥协，坚持要求总理下台、将权力交予未经选举成立的“人民委员会”领导人，泰国再次出现超出宪法外的干预（军事政变或皇室干涉）的可能性正在变得越来越大。泰国的示威者一直以来能够采取非常规的举动——占领政府部委、对政府下最后通牒、接管媒体——这些对于多数议会民主制国家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泰国总理英拉·西那瓦领导的政府一直给予弱势的回应并放任示威者占据政府办公室，这是因为政府领导人知道，一旦采取强硬措施并造成人员伤亡，那么对英拉和她的平民政党没什么好感的军队可能会介入。其实，素贴已经宣称军队站在示威者一边，这些反对者主要由城市居民和中产阶级组成，与支持英拉的工薪阶层及农村居民不同。
    事实上，泰国是个沉溺于政变及其它类型宪法外干预的国家，该国的民主已经因此大大受损。在多数和泰国富裕程度差不多的国家，政变自冷战结束以来已经销声匿迹，而泰国在过去70年里上演了18场政变，包括2006年针对英拉的哥哥——他信·西那瓦的政变和其它类型的干预。例如，2008年和2009年，曼谷部分地区同样因具有破坏性的抗议活动陷入瘫痪，为首的亲皇室精英政治家据说通过暗中操作造成亲他信的政府下台，反对党民主党上台。
    泰国为什么如此沉溺于政变和其它类型的干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尼古拉斯·法拉雷（Nicholas Farrelly）认为，泰国几十年来依靠政变这个默认选项去重建稳定，从而确立了某种“政变文化”。这种手段的反复使用导致精英认为这就是走出政治僵局的唯一途径。也就是说，政变滋生了更多政变。
    这个理由在某种程度上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其他国家也曾有过这种所谓的政变文化，比如土耳其，但最终这个循环被打破，政变变得不可接受。泰国却不是这样。部分原因在于，与其他国家的军队相比，泰国军队尤其臃肿地充斥着无需防御和作战的军官。泰国没有明显的外部敌人，但却有超过1700名将军和海军上将，这个比例大大高于美国军队。多数军官并不负责实际的工作，他们相信，只需通过干预政治就可以获得名誉、工作和金钱。
    泰国依然既不是一个君主专制国家——像波斯湾国家那样，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像荷兰、英国和日本那样。尽管它在表面上是君主立宪制，但是，他们的国王——目前世界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几十年来给自己和自己的同盟组织积累了巨大的个人权力，常常被称为“网络君主制”。在几次事件中，包括1973年和1992年，国王直接干预政治去结束街头抗议并仲裁纷争。这样做，国王虽在短期内帮助泰国平息了骚乱，但同时也削弱了专门解决分歧的正规机构的权力。皇室干预可能反而会加深皇室或军队中一些人对泰国政治分歧只能通过非正式手段解决的认知。
    这个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跨国公司的重要投资地能否打破这种超越宪法的习惯？答案是可能的。自1992年的政变以来，泰国看上去已经走上了一条坚实的民主之路，它可能还会返回正轨。这不是不可能，正如许多泰国精英和一些西方分析者认为的那样，但是，这需要一些处在上层的组织做出妥协。
    素贴领导的民主党是其一。该党多次摒弃选举政治、诉诸街头暴力，为政变搭起舞台，最终，他们仍必须接受选举的竞争并努力获胜。因为这些抗议活动短期能为他们的反对诉求服务，但长期来看，反复推翻亲西那瓦的政党只会削弱泰国，而不会让民主党在新的选举中更有竞争力。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民主党一次都没有赢取过全国大选，他们要想获胜，还需扩大自身对更贫困的农村人口的吸引力。
    军队和皇室也需要改变，去打破泰国的政变循环。泰国皇室的变化可能正在到来。备受尊崇的国王刚刚度过86岁生日，健康状况显得堪忧。他的继承者不会直接享受到老国王的道德权威和通过几十年的政治活动积累的权力。国王过世后，泰国可能将进入真正的君主立宪制，迫使该国去加强用于调解矛盾的民主机构，例如法庭。
    军队的改变难度会更大，但如果该地区的其他国家可以——包括军队涉足政治更多的缅甸和印度尼西亚——那么泰国也可以。就像当初在印尼发生的那样，泰国的平民政府（与军政府相对）可能一边缓慢地给军队消肿，一边承诺支付军人养老金并安排军官进入国有企业董事会或给他们其它闲职以保证高级将领不会反水。
    同时，总理英拉也需要忍气吞声，承诺尽快举行选举——事实上，她已经这样做了。重新选举将支持民主制度，并可能提高英拉的合法性。
（作者系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东南亚问题研究员）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兰晓萌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