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扎尔辞典》中国姻缘

作者:米乔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3-03-02 00:05:00

摘要:说起《哈扎尔辞典》,无论如何都绕不过17年前它进入中国文学视野的一段公案。

    说起《哈扎尔辞典》,无论如何都绕不过17年前它进入中国文学视野的一段公案。1994年2月,《外国文学》杂志刊登了塞尔维亚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1929年-2009年)的小说《哈扎尔辞典》,却并没有引起读者的注意。两年后,这部小说却引起了中国文学界围绕着《哈扎尔辞典》和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展开的一场“原创与抄袭”、“名誉与侵权”的诉讼。关于那场诉讼的结果和讨论随处可见,这里不再赘述。
    然而历史总是以巧妙的方式重现。2013年1月《哈扎尔辞典》(阳本)再版。当年诉讼的另一主角张颐武受邀为之作序。张颐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看微博上有读者反映,怎么把张老师的文章放在前面,不合适。那么伟大的书,张老师是小人物。我肯定是不够资格给帕维奇写序,这毫无疑问。龚容(《哈扎尔辞典》的责编)找我要把这个文章放到前面,我当时很困惑,但是我有一点坦然,我觉得这段姻缘使得这篇文章有资格放在它的前面。”
    耗时两年的诉讼案以韩少功胜诉作结,却意外引发了读者和评论家对《哈扎尔辞典》的兴趣。张颐武坦诚,在两年中承担了非常大的精神压力,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哈扎尔辞典》就躺在张颐武的床头,不知被翻阅了多少遍,它给了张颐武很大的精神支持:“哈扎尔国完全是帕维奇想象力创造的世界。你会惊叹于一个人创造世界的能力,好像只要给一个支点,他就能爆发出一个宇宙。它时刻提醒我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多么渺小,而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作品存在。我觉得中国文学需要尊重这样的想象力。”或许历史已经过去,但文学作品却留了下来,那么,《哈扎尔辞典》究竟是一本怎样的书呢?


站在想象力的最高处

《哈扎尔辞典》是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小说处女作,假托1691年的一部历史文献汇编,以词条的形式,叙述哈扎尔人的历史和传说。阅读这部作品并非易事。如果以近期两部热映的电影文学原著作为参照,它既使用了如《云图》一般多层、断裂的叙事结构,又像《魔戒》那样凭空创造一个属于小说家自己的世界。《哈扎尔辞典》的创造力、想象力已臻人类的极限。
阅读困难之一便是小说的创作形式。米切尔在《云图》中使用了六个相关的故事分别对应叙事已经使人头晕目眩,帕维奇却使用了上千个词条。
小说写作形式的多种可能性,一直是20世纪以来的小说家探讨的核心问题之一。从世纪初的乔伊斯和卡夫卡,到福克纳、德布林和纳博科夫,再到拉美的博尔赫斯、略萨、马尔克斯,以及欧洲的卡尔维诺、埃科,当然也包括本书的作者帕维奇。特别是马尔克斯、略萨和埃科,与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比如,略萨在小说结构上往往大胆创新,将小说碎片化,再进行结构重组,而帕维奇显然做得更彻底,不仅将情节全部打乱,还故意不再做重组,让读者随意选择阅读次序,可以从任何一页的任何一个词条开始读。
文学评论家止庵认为,帕维奇在结构的探索上已经超越了此前的任何一位作家,因为它的词典形式彻底取消了小说的戏剧性结构。“我们在读之前,一定会想哈扎尔国跟古罗马帝国一样。会写到凯撒干了什么大事,怎么斗争,刘邦和项羽怎么斗争,我们看这些东西。我们一想就是这样的戏剧性。这本书里面的文明、灾难和灭亡就是几笔,一个大文明毁灭就是几笔就结束了。你突然感到失落,这里面没那么惨烈的故事。就是把一个文明重新造起来,严格地用辞典的方式。最后你会发现,小说能这么写,真是想不到。当年《哈扎尔辞典》出来之前,我们只知道一种小说。你不知道人类能够想象出这么伟大的东西,它能够创造出一个王国,这个王国像《大英百科全书》一样。”


突显中国文学的尴尬

小说阅读的另一个障碍是三种文明、三个宗教在哈扎尔王国历史中的交织——《哈扎尔辞典》不是单一文明的历史,而是多种文明冲突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文学想象。
实际上,在历史上的确有哈扎尔这个国家,它还一度是横跨亚欧大陆的历史强国。伊斯兰人向东扩张时,正是哈扎尔人阻挡了它的道路,他们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上百年。哈扎尔人就是以这种方式登上了历史舞台。这个民族在中国唐朝时期的突厥帝国崩溃后出现,号称和突厥拥有共同的王室血统,在中国的文献中,他们被称为可萨人。哈扎尔人的衰落是在公元十世纪,也就是中国的宋朝时期开始。它败于基辅罗斯人的手中,此后又回归于历史的迷雾。
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造就了哈扎尔在宗教问题上的复杂性。哈扎尔的原始宗教属于萨满教,后来才改信了犹太教。一个突厥民族为什么要改信犹太教?美国历史学家汤普逊认为,这是因为哈扎尔处于穆斯林和拜占庭两大强权的中间,信奉犹太教是一种两不得罪的方法,因为不管是伊斯兰教还是基督教都承认犹太教的旧约,崇拜犹太教的上帝。另外,信奉犹太教可以吸引犹太人来哈扎尔做生意。
在《哈扎尔辞典》一书中,一条明线就是围绕着哈扎尔人的改宗来进行的,根据传说,哈扎尔改宗之前,曾经邀请了犹太教、伊斯兰教、基督教(东正教)的使者,请他们辩论,最终选择了胜出的犹太教。小说中,正是这三种宗教的冲突导致了哈扎尔王国的灭绝。
止庵回忆当年的那场文学公案时说:当时有一位海南的批评家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他说我们这么一个大国的作家怎么会去学南斯拉夫这么一个小国。“我只记住这一句话,我暗地里笑。当时南斯拉夫已经崩溃了,分裂成不同的国家。帕维奇是出自塞尔维亚这么一个小国家”,“中国几十亿人支撑写作,塞尔维亚只有几百万人,但丝毫不影响帕维奇,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想象力。”
或许我们可以这么理解,正是由于南斯拉夫这块地区处在几大文明夹缝中,才能和哈扎尔一样,为作家提供多种文明的支撑,而中国虽然国土和人口远远大于塞尔维亚,但在精神上却是“集权式”的、统一的。多年前《哈扎尔辞典》进入中国的时候,并不能为人所理解的原因也在于此。或许正如张颐武感受到的那样,《哈扎尔辞典》提供了一种完全独立于中华文明之外的文明样板,也提供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小说创作形式,这正是它对当今中国文学的意义。
(作者系本报记者)

《哈扎尔辞典》
作 者:[塞尔维亚] 米洛拉德·帕维奇/著
南山 戴骢 石枕川/译
出 版 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年1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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