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影子阶层”有上升机会吗？

旅美学者 杜剑峰

    “成为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什么？”——这是2007年美国独立日那天，南佛罗里达州非常有影响的一家报纸《太阳前哨报》的头版标题。
    选择这样的题目，除了因为当天是美国国庆日，也因为一周之前，小布什政府所提出的旨在改革移民制度、给非法移民大赦的新移民法案刚刚在国会夭折。同得克萨斯、加利福尼亚等美国南部各州一样，佛罗里达州拥有大量非法移民人口。新移民法未能通过，对当地社会触动很大。《太阳前哨报》在国庆前提出“美国人”的问题，向社会征询答案。独立日特刊头版，是对征集来的答案进行总结。
    根据报纸搜集的当地社会各个阶层不同人士的观点，虽然回答问题的报纸读者对这个社会的感受和看法不尽相同，唯有一点，不论贫富黑白，包括偷渡来的非法移民，几乎所有人都认同的是，“在美国，机会之门是对所有人都敞开着的。”
    2007年，我正在佛罗里达读书，这篇报道对我触动很大。
    初到美国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物质环境的整洁优美。尤其在旅游胜地佛罗里达，海碧天蓝，水清沙幼，街道校园都一尘不染。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后，越来越多的，是感到对这个国家社会精神的认同。
    其实在美国生活的时间越久，看到的阴暗面越多。尤其我一直关注美国的时政新闻，对美国政坛的党争权斗尤其了解。比如美国政府和国会间刚刚结束的所谓“财政悬崖”谈判，两党政客明明有长达13个月的时间来解决这个影响国家整体经济发展、关乎全美百姓福祉的问题，却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只顾为自己连任四处筹款竞选，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认真谈判，却仍然为了各自党派的利益互不让步。 而这样的一幕幕闹剧在过去几年里曾经反复在华盛顿上演。可以说，美国的高层政治体制，已经因为党争而陷入半瘫痪状态，一定程度上丧失了及时有效解决国家面临的重要内政外交问题的能力。
    “政通”说不上，“人和”也勉强。每个大都市高耸的摩天大楼的阴影下，都有贫民窟。生活在这些地方的黑人、非法移民，吸毒偷盗，黑帮火拼，像生活在非洲的第三世界国家。2012年，奥巴马的出身之地芝加哥一年便发生了506起凶杀案，大部分受害者都是黑人区的居民。由于恶性案件太过频繁，以至于当地媒体都无暇报道。奥巴马对家乡黑人的遭遇也从不表态。此外，除了少数族裔，社会上整体贫富差距加大，意识形态分化的情形也越来越严重。还有濒临破产的社保系统，排在世界第37位的医疗制度……同中国以及世界上其它所有国家一样，美国社会问题多多，远称不上完美。
    但是，随着对这个国家观察体验的深入，认识到问题的同时，也越来越感受到它精神中闪光的一面和这个社会的勃勃生机。在2012年作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的众议员保罗·瑞安从高中时便开始打工贴补家用，在成为议员前打工时还担任过健身教练。美国公共电视台的黑人主持人塔维斯·斯迈利小的时候，同家里10个兄弟姊妹跟父母住在一个拖车里。高中毕业，刚到印第安纳大学的时候，没钱注册，住在楼道里。但现在他是全美国家喻户晓的主持人。当然，还有人人耳熟能详的欧普拉的故事，一个女佣和矿工的女儿，如何成长为美国最有影响力和最富有的女人。在《太阳前哨报》的文章里，提到了梅尔·马丁内兹，15岁移民到美国，连一句英文都不会讲，后来却成了佛罗里达州的共和党参议员。
    当然，在美国，政客显要的子女和豪门子弟，也会占有更多的资源。小布什的爷爷是议员，父亲当过总统，弟弟是州长。但是在美国，普通百姓，也有成功的机会。参议员的后代戈尔当上了副总统，而总统是克林顿，一个推销员的儿子。
    在美国时间越久，越会感到作为个体，在这个环境下，面临的机会越来越多。很多人相信在这块土地上，一切，皆有可能。在美国也会经常遭遇挫折感。但在这里，作为一个失败者，更多的时候，会反省自己哪里努力的不够，而不是无奈地发现，是畸形的制度、社会的不公让人难以在社会上有所成就。
    除了平等的机会，还有慷慨和宽容。在美国，低收入家庭可以享受免费的医疗保险、社会救济，众多的慈善机构向有需要者提供经济和教育上的援助。美国目前容纳了1千多万来自南美国家的非法移民。这些穿过边境线来到美国的偷渡者，在这个国家承担了大量的建筑、农业和其它劳务工作。他们虽然没有身份，是社会的“影子阶层”，但是他们的子女可以在美国享受免费的中小学教育，他们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可以在周末上街游行。在国会里，很多议员为了帮助他们争取公民身份努力了十余年。总统奥巴马也公开表示，应该给这些“外来者”读书、成为公民的机会。
    2012年感恩节前，我去拜访了哈佛大学著名的亚洲问题专家傅高义教授。当我们谈到过去30年中国所创造的经济奇迹时，傅先生提到，中国应该很快在经济总量上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但是中国的综合国力同美国还有差距。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中国应该重点发展软实力，在建设和谐、文明、法制社会上做出更多的努力。
    同傅先生的谈话结束后，我回想起过去几年回国的见闻，想起在凌晨的街道上奔忙的农民工，想起在深夜地铁里读书的学生，想起北京暴雨中志愿救人车辆的双闪灯……我想，创造了经济奇迹的13亿普通的中国人，也完全能够推动中国社会“软实力”的进步。
    在《太阳前哨报》那篇文章里，有这样一段评论：“自由和平等的机会，不仅启发了1776年的美国革命，也是今天美国社会发展的基石。尽管这个国家有很多缺陷和矛盾，但是美国人和外来的移民一起，依靠努力工作，自我进取，慷慨奉献的精神，建设了一个富强、繁荣的社会，一个世界奇迹。”

    我相信有一天，这样一段话在中国也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