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和他的南科大改革

作者:陈湘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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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2-07-03 17:14:00

摘要:朱清时和他的南科大改革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陈湘鹏 北京报道

   今年南方科技大学计划扩大招生180人,比去年的45人有了一个不小的进步。但相比投资50亿、占地约200万平方米的现代化大学校园,和拥有“48个十分优秀的教授”来说,这显得微不足道。如果把它放在应有的社会平台上,即每年700万人的高中毕业生来看,它的成就立即就被淹没了。
    南科大改革进展如此缓慢,使校长朱清时渐生倦意。这位深圳市政府从全球选拔出来的改革领袖,已经66岁,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他开始想象退休后的生活:“把以前有兴趣做而没有时间做的事情,都去做一做。我退休的时候故宫已经聘我做古陶瓷研究学委会的主任了,现在很少有时间去关注,一年开一次会我还是去的。这边合同期满之后,我时间就比较多了。”朱清时身后,中国教育改革已在探索。
南科大的不能承受之重
    深圳市政府在深圳完成了经济改革先锋的使命后,2009年开始筹措教育改革的大任,准备设立一个完全不同于现行格局的现代大学:南科大。
    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思考和举动立即引起了全国性瞩目。2009年,筹办方放眼全球华人精英,最终选拔朱清时为南科大校长。这位1998年6月就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的教授、致力于规划和建设一流大学的教育家,为此在微博中写道:南方科技大学就是教育界的辛亥革命。即使不能使中国教育走向学术自由,也会把光辉的星火燃遍神州大地。
    朱清时要做的是把南科大和世界现代大学打通,打造成他熟悉的加州理工大的样子。由于有深圳市政府的支持,大楼不是问题,钱不是问题,师资也不是问题,他们从全球笼络最具学养和使命感的教授,办学思路大开大合。
    南科大如同中国教育界的火把,与其说它照亮了未来,不如说是继承了历史。这份开创精神可追溯至蔡元培时期的北大、西南联大、复旦大学。其精髓,就是大学之“自由”。如今,“自由”一词成为一个具体而有针对性的改革行动:“去行政化”。
    而早在80年代就有学者不断提出,中国大学的核心症结为行政化然而行政化的症结,又是拔着自己的头发跳高,寄望于当权者自己革自己的命,所以高校教育发展至今天只能是满目疮痍。南科大改革学习加州理工大的长处不难,却难于面临中国特色的具体现实。
    在南科大启动阶段,人民大学政治系教授张鸣曾直言南科大的改革不可能成功。尽管他祝福它,但他不无悲观地声明,他必须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这代表了一批学者的心态,他们表示改革之突破,就在于以失败为必要的一步。其时,朱清时高举“自主招生,自授学位”的办学宗旨,一下撕开了中国教育铁幕的一块,45人首次脱离高考轨道,直接进入南科大模式;自授学位,也意味着他们首度成为体制外的一群人才。这是一小步,却是中国教育改革的一大步。这几十人的自由就是中国教育的梦想。
大学应该是什么样的?
    早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时,朱清时就对那里的大学生发出赞叹,“他们上的课很少。一个学生一学期选3门课就不少了,每门课教材都很新颖,都是前沿问题。学生学完了这门课,就有一门真本事。比如计算机课程,就有大规模的线路设计。学完这门课之后,学生就会设计一个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芯片。上完这个课也很辛苦,要读很多参考书,做好多次实验、练习,学生都工作到半夜,但是一学完了,学生就发现自己很有本事,可以设计芯片了。所以麻省理工的学生,全世界的企业都欢迎。”
    而对照中国那几所著名大学,同样是学计算机的学生,学历之下的能力却很空洞。一是国内没有太前沿的课程,走过场的课程却成堆。每学期七八门课,学生一下子选十几门课都很轻松,学了之后感觉跟没学一样。
    “所以我们就想做个改变,从课程设置上开始,保证学生学到真本事。”朱清时对记者说,“南科大要给中国教改做一次试验,我们要重新设计每个专业、每门课程,保证学生学了这些课程都得到真本事。”
    朱清时在上世纪90年代就任中科大校长时,就曾经推进过课程改革。他带着领导和教授一起到国外观摩,把国外的教材引进来。回来之后,却发现这些课程根本不能推行,教授的心思都被牵扯到发论文、评职称、当理事上去了。“教育部评教授指标里头的规定,唯独没有教书、没有讲课。”
    教授们的消极抵抗,使朱清时的首次改革失败了。随后他计划换一批老师,引进了国外回来的海归。这批教师继承了国外的教学方法,讲课确实能抓住国际前沿内容,然而他们回国后又跟其他教授一样,“去争SCI论文,去争成果奖,也不重视教学了。”
    这个过程使朱清时意识到这不是人的原因。2009年,当朱清时被遴选为南科大校长时,他已深知问题症结。“要我来,我就要做机制的改革。机制改革最重要的就是去行政化。他们同意了,我才来的……机制上去行政化,目标是让我们的课程现代化,老师有积极性,这一系列是一个链条。”
南科大改革折翼
    2011年,45名学生,脱离高考制度,来到南科大。
    “我们想要的学生不光是学习成绩好,而是有很强的创新能力。”朱清时对记者说。抛弃教育部的学历选才体系,南科大旨在挖掘个人的创新能力,选才工作从简单变复杂了。“创新能力很抽象,是想象力、理解力、记忆力的综合,一个学生如果高考成绩不太好,但能力很突出,我们也要。因为工作后一个人的能力,主要取决于他的创新能力,而不是他在高考前学过哪些东西。”
    朱清时屡屡批评大学教育,中国大学30年来未培养出优秀人才,南科大只有斩断这个怪圈才能展开自己的前途。但2011年4月中旬,改革折翼,南科大已招收的45名学生,必须参加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强令试验班的45名学生参加高考,可以看做是对朱清时改革的最大否定。不仅因为这位万众瞩目的校长在自主招生时,早有承诺,已考入南科大的45名学生,不再参加全国统一高考。而且因为这是整个教育改革的第一步。这一进一退,不仅使南科大的所有努力归零,而且使整桩改革的诚意令人怀疑。
    朱清时很是愤懑,这不仅违背了他的初衷,更颠覆了南科大试验的核心价值。“老师流泪,学生委屈,家长们意见也大了去了。”他学会了运用民意,“一切由学生自己决定,”倒逼管理部门。“那是南科大最沉闷压抑的日子。”
    南科大的改革虽然理论上得到了支持,得到了国内外教育界的高度认可,但“我们一路走来,没有碰到红灯,也没有碰到绿灯,全是黄灯”。教育改革已演变为必须运用个人政治智慧抓住时机,其中路径曲曲折折。
    直至2012年4月底南科大的转正,传来一片叫好的喧天锣鼓,大多数媒体都在庆贺南科大争取到了合法身份。但有识见者却感到了一种危险。他们认为,南科大新的招生方案——按照高考成绩60%、学校面试成绩30%、中学成绩10%提前录取学生,在一所以“改革”立身的新创大学是倒退。
    “如果该校工作人员还对此感到满意,并认为其有着重大意义,这表明他们对何为真正的改革,并不清楚。或者说,在与传统势力的博弈中,南科大也渐渐变为温水中的青蛙。作为一所逐渐被纳入体制内的高校,南科大内部人员认为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内部人员失去改革理想,这将是南科大面临的最大危机。”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如此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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