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之死（下）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08-11-29 19:03:00
迟宇宙 知名专栏作家
吴起奔楚的时候，楚国正是悼王执政，他一向仰慕吴起的贤能，所以吴起一到就得到了楚国国相的职位。
当时的楚国已经不再是楚庄王一鸣惊人的楚国，不但没有了称霸的能力，而且因为战祸与灾荒变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以至楚声王竟至为“盗”所杀。列国间对楚国失去了尊重，北方三晋正在崛起，以强大国力为后盾对楚国步步进逼。此时的楚国，可谓处于生死之地，存亡之秋。
吴起既然得了楚悼王的信任，就大张旗鼓地搞起了变法革新、大国崛起的运动。散见于典籍的变法内容主要包括：均爵平禄，取消了世袭的特权；裁汰庸吏、剥夺贵族威权，使其不能徇私；开发边疆，拓土殖民；训练甲兵，提高战力。
楚国国力在吴起的经营之下，一夜之间竟致强盛。《史记》中说，吴起使法明确，依法办事，令出必行，致力于加强军事力量，揭穿往来说客的谎言。他领兵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吞并了陈国和蔡国，击退韩、赵、魏三国的进攻；向西又攻讨了秦国。尤其楚魏“战于州西，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诸侯对楚国的强大感到忧虑。楚国重新获得了称霸的能力。
然而吴起的变法他从打击权贵势力入手，自然遭到了权贵们的忌恨。作为被吴起侮辱损害的群体，他们个个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吴起在魏国的时候，还有着自己坚定的政治盟友，而在楚国，除了楚悼王，他谁都无法倚靠。这时候他最怀念的人，就是田文。吴起做西河守的时候，赢得了很高的声望。魏国后来设置了相位，任命田文做国相。吴起很不痛快，就跑去对田文说：“请让我与您比一比功劳，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说：“统率三军，让士兵乐意为国去死战，敌国不敢图谋魏国，您和我比，谁好？”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管理文武百官，让百姓亲附，充实府库储备，您和我比，谁行？”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拒守西河而秦国的军队不敢东侵，韩国、赵国服顺，您和我比，谁能？”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可是您的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什么道理呢？”
田文说：“国君还年轻，国人疑虑不安，大臣不亲附，百姓不信任，正当这个时候，是把政事托付给您呢，还是应当托付给我？”吴起沉默良久，然后说：“应该托付给您啊。”田文说：“这就是我的职位比您高的原因啊。”吴起这才明白自己在这方面不如田文。由于这场碰撞，这两个人不仅成了坚实的政治盟友，也成为了交心的朋友。
可是魏武侯即位不久，田文就死了。吴起到了楚国，也一直没碰着田文这样的人。最倒霉的是，吴起执政还没多久，楚悼王就死了。这下子那些受到伤害的权贵们就捞着了反攻倒算的机会，他们发动了针对吴起的政变，集结力量猛攻吴起。吴起没有防备，就四处逃窜。他最后逃无可逃，只有躲到楚悼王停尸的地方，趴伏在悼王的尸体上。他天真地以为，悼王可以成为他活命的盾牌。可是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不断地向他射箭。吴起自然被射成了马蜂窝，可怜的是楚悼王死也死得不安生，尸体也成了箭靶子。
等到楚悼王安葬停当，太子即位之后，新任的楚王稳定了局势，就开始清算贵族势力。他让国相把射杀吴起时射中悼王尸体的人统统抓来，全部处死。这次清算中被灭族的权贵有七十多家。楚国的贵族势力，一下子被清理干净了，公室的力量又得到了加强。所以直到战国末年，楚国依旧是有兼并六国能力的大国。
司马迁曾感慨说：“吴起向魏武侯讲凭借地理形势的险要，不如给人民施以恩德的道理，然而一到楚国执政却因为刻薄、暴戾、少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可叹啊！”
事实上,吴起之死，不仅仅是做了一个“变法”的牺牲品。他本质上是在为自己的理想殉葬，用孔门的说法，就是“杀身以成仁”。他人品不好固然是一种现实，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列国的政治格局，使中国历史推进到裁汰贵族力量的新时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吴起变法而死，他个人的政治虽然遭到了彻底的失败，但新法却因楚国新君的政治清洗而激起了巨大波澜，使这个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生活版图发生了巨大改变。
后来的韩非写《喻老》时提道：“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意思是说楚庄王的时候，根据楚国法令，封地在受封者的第二代收回。再后来《淮南子·人间训》也说：“楚国之俗，功臣二世而绝禄，惟孙叔敖独存。”也是说楚国这种与列国分封世袭不同的政治制度。
吴起使楚国恢复了这种旧传统，并且为楚国建立了新政治。这些全新的政治气象，都因自吴起变法中的“封君三世收其爵禄”举措。它虽然比楚国两世就将封地收归国有的旧传统有些退步，但在当时的时代中，却是最激进和鲜活的行动。在历史的大变局中，吴起以个人辗转而悲凉的命运，为历史梳理了新的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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