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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回望旧城南”

作者:王嘉然

来源:

发布时间:2010-02-26 21:26:16

摘要:“角落回望旧城南”

 

文/王嘉然

   晨幕中的城市,满眼皆是灰色。天色,于此,无外乎两类,澄明的,或是朦胧的。其实,当天色澄明,没有晨幕,没有云霾,湛蓝反倒和这历史的灰色构造出中国独有的通谐、浑厚,这是有因果的。标题亦然,出自钟惦棐先生的诗句。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电影曾经的黄金时期,我只能从碟片和课堂中感受。历史,于我们这一代,因物欲而断裂,难以指认。钟惦棐先生的这首诗中,历史的轮廓不再是雾中风景。“小花开遍天云山,角落回望旧城南。人到中年乡音好,喜爱红衣配花环。”八部影片,充实诗句。文字,不再如福柯所言那样发生能指与所指的断裂。照搬原诗,“城南”于我,其所指向的地理意义却不同了。
    诗,是时间性的艺术;而城市,则是空间性的历史。2008年,读了《城记》,我才知道,我家世代居住的这座城市本可以成为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古都和建筑博物馆。从我出生到现在,不到25年的时间,两次搬家,三个生活空间始终处于“二环”内,这成了我标榜自己为“北京土人”的本钱。灰色,是色彩中高级的颜色。我住过的地方,都是灰色的。交道口的灰,和南锣鼓巷、国子监、雍和宫、北新桥共同谱写历史的凝重。兵马司的灰,与西城富贵的红相映成趣。南横街的灰,保留了京城底层百姓最淳朴的民韵。灰色,和任何色彩搭配,总有一种通谐。
    记得小学时有个港剧——《戏说乾隆》,这使我最先对清朝产生兴趣,到了初二时才发现,我家水龙头下有个水槽,水槽右侧紧挨着一摞大块方砖,倒数第二块的侧面刻了“乾隆”字样。等我弄明白为什么我家会有城砖时,已经是研一了,《城记》里描述了那个时代拆城楼的喧嚣,而那个年代之后,这块灰色的城砖始终在我家的院里享有寂静。
    从我的现居地向南,到宽街十字路口往西一折,便能看到一截断墙,顺着这截断墙一直向南,便可到达菖蒲河公园。与我的生活有关的空间,只从这截断墙到“五四广场”。这段路独立于京城的喧哗,东侧是中法大学旧址,西侧是北大红楼,中间则是东皇城根儿遗址,是街心公园的一种形式。街心公园,是我大四时拍摄的DV短片的主要外景,闲寂的空间承载者浮躁的影像。阳光的入射角始终在变化,这里的树木,在同一天中,却有不同的葱茏。由“五四广场”向西走,曲折一番,便看到了故宫的东北角楼。从这角楼往西,直到北海,这条街叫“景山前街”。我曾经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两次,其中一次的时段,被称为,“魔幻时刻”;另一次的时段,则是晨霭缭绕。来此旅游的人群,总能为这灰色的街添一抹红或黄,他们的帽子由旗帜牵引,组成一团重色块儿,缓缓流动,每一次都离开静止的红墙、灰街、绿树,向北拐进景山公园去了。这条街的西南端是故宫的西北角楼,当天空澄明时,这里始终都有人隔河拍照,“魔幻时刻”尤是。从佳能A620到EOS40D,我在父亲的财政支持下,坚持不懈地在这里攫取时空。
    自此,再向西,直到丰盛胡同,告一段落。从交道口到丰盛胡同,是我大学四年每天都要骑车经过两次的路。从角楼向西,北海和中南海能丰富视觉感受,在这里环顾,体会纵深。北京多风,这里的水面就增加了视觉趣味。逢雪,这里的色块比其他地方的白,更纯粹。再向西,路北侧,国家图书馆分馆。红墙内曲径通幽,我在这贪婪享受了4年的美好。幸好这里改为“古籍馆”是我毕业后的事了,现在已经不对外开放了。这里是“国立北平图书馆”的旧址。肃杀的古建筑两侧种满柿树,秋季是一方橘红,冬季虽枯燥,但也有线条可赏。中文图书外借室经常能遇到我的同班同学,全是女生。碰到频率最高的是两个女孩,名字都和“早上”有关。她们的名字是有构图的,明镜止水,令人神清气爽。
    从国图分馆一直西行,走到尽头,是西华门,这里有座砖塔。门,早就没了,只是作为地标,“西华门”还担负着文化空间指向任务。见证历史的砖塔,作为空间,作为文化符号,始终顽强存在着。它所坐落的胡同,称为“砖塔胡同”,青砖古塔依旧是灰色的,相传,元代贤臣耶律楚材的老师——金元之际的高僧万松老人葬骨于此。我大四时第一部DV短片便摄于古塔脚下,索尼D190把修缮前的古塔纪录了下来。由于贪婪的本性,我喜欢攫取图片和影像,而纪录的工具却都不是自己国家的科技产物,实在是矛盾。砖塔胡同向南,是西四南大街,这里横亘着兵马司胡同和丰盛胡同,兵马司幽静,我曾居住于斯;丰盛一如其名,我曾求学于斯。两条胡同之间,有小路相连,有饭馆前后门相通,中国文化的通谐亦体现于此。羊肉胡同、砖塔胡同,以及南北的若干胡同是曾经的珠宝经营区,现在已风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各色小店,与街对面婚纱店群相映成趣。
    丰盛胡同向南便是西单商业区,向西便是金融街二期,夹在都市化的混凝土群之间,这里已经有一半变成了工地,在机械怪物的咆哮下,成为房地产泡沫的原材料。西单,物欲横流的空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们这一代都市青年,确实养眼,然而养眼的原因却是消费欲和快节奏的音乐,撩拨着我们浮躁的心。西单向南,宣武门北,曾经有个群众文化馆,在抄手胡同里,我曾经和几位老先生学习和创作过灯谜。灯谜,又称“虎”,猜谜也称“射虎”,虎年是“谜人”的本命年。我不是“谜人”,只是曾经的爱好者,附庸传统文化的风雅。而那些老先生才真正是历史的见证者,他们的灯谜裹挟着民俗知识,承载了京城的神韵。
    由宣武门向南,直到陶然亭,是我大学之前生活、学习、玩耍的所在。我出生在南横东街,湖广会馆南侧,在虎坊路、南横街、北纬路、太平街的交会点。我始终认为,京城平民文化多集中在南城,皇城以南。皇城,自然是故宫,而皇城周围是东城和西城二区,是自古富贵人家汇集之处。宣武、崇文二区,平民之所,而以贫民居多。民间生态孕育传统文化,朴实无华,自有一种生存——安贫乐道的苍凉。我家东接北纬路,而北纬路东端是“天桥”,我家北侧是湖广会馆,再往北是琉璃厂,几处皆是民间曲艺的集会,附近的居民很少去看戏,也没人搞收藏,但依旧保持着喝豆汁儿的习惯。陶然亭公园,在宣武区南端,因有水系,故而灵秀。有活水之处,自有浪漫。北城有什刹海,南城比不上富贵,但却有平民文化。陶然亭的湖与南护城河相接,孕育了一方气质。南城学生,他们的爱情空间与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陶然亭湖畔,我牵起少女的手,指着湖中成对的野鸭,说出口的却是“鸳鸯”。南城的孩子们爱玩,我们曾经逃课打篮球,看NBA,无悔青春。南城滋养了北京的碟片市场,淘电影的好去处也在这里。家庭影院、DVD的普及,使看电影不再成为特权,每个爱好文艺的人都能与电影大师在灵魂上沟通,也可以在家享受“指环王”、“阿凡达”的震撼。当“观看”资源的垄断被打破,文艺电影的普及便势如破竹,这也是我能继续攻读电影的前提条件。我的朋友多出自南城,脾性相投,即便是北城或是外地的朋友,也都有各种南城的豪气。
    城市作为空间,见证、纪录着历史,它比历史文本更具有本真特征。城市孕育了文化,文化滋养着城市。灰色和通谐,是京城文化在视觉和神韵上的赋格。人与空间,并非仅限于寄托和承载的单纯关系,而是存在——拉抻——逃避——融合的复杂矛盾。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演绎的春秋便是我们的常态。物质决定意识,城市决定文化,人决定一切,人从属于一切。
    我,在京城的角落,回望城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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